关于善卷及善卷文化应弄清的几个问题
对于善卷及善卷文化的系统性研究是我们这个时代才开启的一个学术性很强的崭新课题。一方面从事此项研究除了应具有充足的史料文献、扎实的古文基础、一定的史学修养、基本的逻辑功夫、严谨的治学态度外,还要抛得开俗务,沉得下心来,且只问耕耘,不求闻达地坐上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冷板凳,才能得出真知灼见来,因而真正能潜心于此的人廖若晨星;另一方面这个领域并没有准入门槛,因而谁都可以介入;这就使得以非学术的态度和方法写出来的相关文章在数量上远远超过了求真务实的研究性文章,从而导致了善卷及善卷文化的本来面目被淹没,被扭曲。鉴此,笔者特对相关的几个应弄清的问题予以陈说。
1.善卷是常德人,而非别地人
图1
民国十年商务印书馆出版,臧励龢等23人合编的《中国人名大辞典》非常明确的介绍道:“善卷,有虞氏,武陵人,居枉渚。”这一说法的佐证史料有:唐代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宋代祝穆的《方舆胜览》、明代李贤的《御制大明一统志》等全国性的地理总志,以及明代嘉靖《常德府志》、清代康熙《古今图书集成》、史左《(陜西)西乡县志》。
更能证明善卷是常德人的根据,一是在常德区域内历史上曾有着众多纪念善卷的古地名和古建筑。地名方面有:善德山、善卷山、善卷读书台、善卷钓台、善卷钓湾、唐封乡、善卷村、善卷障、善卷垸、善溪;建筑方面有:善卷坛、善德观、善卷祠、善卷亭、善卷桥、思乐亭、仰止亭、善德书院等。二是明、清时期的《常德府志》《武陵县志》《德山志》《常德文征》中皆有善卷事迹的记载和众多咏颂善卷的诗文。这样的情形在其他地区是少有的。此外,作为善卷归宿地的沅陵、辰溪两地的文史学者皆认同《中国人名大辞典》的说法,称“善卷,枉渚人”。
虽然明代《郓城县志》称“善卷,邑人。”清代《山东通志·兖州府》称“上古善卷,府人。”但此二志的说法,一是时代晚近;二是没有佐证的孤证。因而不仅《中国人名大辞典》没有采信,即连今天的郓城、兖州政府网的“历史名人”版块中也没有提及,亦未见郓、兖两地的文史学者有研究、宣传善卷的文章公之于世。此外,有学者认为善卷是山东单县人。笔者特地查阅了单县的旧志、新志以及单县政府网“历史人物”版块、单县新建的善卷像基座碑文,皆无这样的记载,也就是说古往今来的单县人自己都没有说过善卷是单县人。
由上可证,善卷的确是常德人,而非别地人。
2.善卷是上古得道高士,而非“善之源”“德之祖”,亦非“隐士”
西汉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收集史料集体编写而成的《淮南子》一书,非常清楚地介绍道:“洛出丹书,河出绿图,故许由、方回、善卷、披衣得达其道。”这是关于善卷得道最明确的记载。文中的“洛出丹书”“河出绿图”,史称“洛书”“河图”。(见图2、图3)
洛书、河图,看似简略,但其有如围棋般的黑白棋子之象征,不同颜色的棋子之分布方位及数量却是深藏奥秘的。它的出现比易经八卦还要早,是中华文明的源头。《河洛精蕴·金氏序》(清·江永著)评价道:“河图、洛书,象备而数周,故其精蕴可以阐化原而穷事物。”而善卷就是参透了河、洛的精蕴而得道的。
那么,“道”是什么呢?道家理论认为“道”是宇宙之本,万有之源;道是天地日月运动变化的基本规律也即能够通用于一切事理物象的自然规律。明道之人可以洞察事物的走向,料事于未然而防患于未然,于国可以指导农事、防灾、政治、军事、科学、技术;于民可以指导趋吉避凶、趋利避害、强身益慧、祛病延年;因而在上古莽荒时代显得尤为重要。所以作为得道高士的善卷先后被尧舜二帝拜为老师和禅让王位,只是善卷道性使然,没有接受尧舜的让王。这方面的史料依据有:战国时期慎到的《慎子·逸文》和庄周的《庄子·让王》、秦朝吕不韦主编的《吕氏春秋·下贤》、西晋皇甫谧的《高士传》、唐代刘禹锡的《善卷坛下作》和蔡崑的《善卷先生坛》。
由上可见,善卷的确为上古得道高士。但有人却将善卷定位为“善之源”“德之祖”,难道在善卷之前,包括三皇五帝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不善的和无德的吗?
还有不少人称善卷为“隐士”,其实这样的定位也是不确切的。所谓“隐士”,就是有意不让世人知晓,长期隐居深山的修炼之士。而善卷的情况则是,以得道而名重天下,并先后为尧舜所师所禅,而且其足迹涉及到了七省多地(山西临汾、临县,山东郓城、兖州、单县,江苏宜兴,河南登封,陕西西乡,四川梓潼,湖南常德、桃源、安乡、沅陵、辰溪、溆浦等。参见周友恩《善卷源流》),这样的人能算是“隐士”吗?虽然善卷最后归隐于沅陵、辰溪和溆浦一带,但仅凭这最后的归宿就能定位他一生的身份吗?
3.枉山是善卷修道的地方,而非隐居的地方
善卷是武陵人,最初居住在枉山下的枉渚,后来则结庐于枉山之上,白天劳动耕作,晚上参玄悟道。这怎么能叫作隐居呢?古往今来,有谁隐居在自己的家门口而不被人知吗?唐代李吉甫的《元和郡县图志·逸文》也只说“开皇中,剌史樊子盖以善卷尝居此,名‘善德山’。”“尝居”,就是曾经居住的意思,并不代表隐居。其后,宋代祝穆的《方與胜览》则明确介绍道:“(沅陵)小酉山在酉溪口,……尧时善卷、唐张果老皆尝隐居于内。”又云:“善卷墓在辰溪县西南龙溪观。”还有,清代同治《武陵县志》引《溆浦县志》:“善卷常居县西卢峰山,绝顶有台,台上有土阜三,鼎灶各一,为卷炼丹台。可见,沅陵、辰溪、溆浦才是善卷的隐居地。
曾几何时,在旅游经济的刺激下连“西门庆故里”都有几个县市在你争我抢(图4),但是我们常德却一再有人反复使用着“他辞帝不受,归隐枉山,德播天下”的句子来宣传善卷——似乎这是一个很经典很惊爆的句子,似乎句子中的内容是一种特别值得骄傲的资本。在此,笔者想说如果枉山只是善卷隐居的地方而非其自家门口的修炼地——也即善卷不是常德人,那我们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也没见善卷真正的隐居地沅陵、辰溪和溆浦三地像我们这样起劲地骄傲过。
图4
4.樊子盖为枉山更名是在北周,而非隋朝
在上一节引述的史料中,有“开皇中,剌史樊子盖……”一语。“开皇”,是隋朝文帝的年号。因此,南宋时托名李焘的《善卷祠记》中,便有“在隋则剌史樊子盖慕卷之德,改此山为善德山”之说。实际上,樊子盖在隋朝时不可能为枉山更名,因为其时他是在河南嵩州任剌史,管不了隶属朗州的枉山之事。但是,后晋时编纂的《旧唐书·地理志》却记述道:“武陵,……隋平陈,复为嵩州,寻又改为朗州。”这样就将“嵩州”混同为“朗州”了,而《隋书·地理志》的记载则是:“武陵郡,……后改曰沅州。平陈,为朗州。”可见《旧唐书》有误。
那么,为什么说樊子盖为枉山更名是在北周呢?因为据《隋书·樊子盖传》介绍:北周时,樊子盖“授仪同三司,治郢州刺史。”而郢州就是武陵郡的上级机构。(见《陈书·文帝本纪》:“天嘉元年(560)三月甲子,分荆州之天门、义阳、南平,郢州之武陵四郡,置武州。)所以,樊子盖更名枉山为善德山的时间是在其任郢州刺史时的北周之际。
5.善德山之“善德”是“善卷之德”的简称,而非“善良品德”的简称和“善”与“德”的并称
“剌史樊子盖慕卷之德,改此山为善德山”。《善卷祠记》的这一表述清楚地表明了“善德”是“善卷之德”的简称。但是非学术性的写作者是不会到这条史料的因果关系的,他们注意到了德山的全称叫“善德山”,因而望文生义地将山名“善德”理解成了“善良品德”的简称,或“善”与“德”的并称。
须知,"善”是“德”的内容之一,德是包含了善的总括,从逻辑上来讲,二者是属于同一概念中的属概念和种概念,也就是说二者在本质上是一回事,只是概念的大小不一样。若将“善”“德”作为两个不同的概念来表述,那就意味着“善”与“德”成了两回事,这就犯了常识性的错误。若将“善”与“德”并列起来使用,则犯了逻辑性的错误和语法性错误。因为“善”是小概念,“德”是大概念,二者是从属关系,不能作为并列关系来使用,一并列其概念内涵和语法关系就发生了改变,使二者成了一个独立的概念和修饰与被修饰的关系,这种改变导致“德”的词性也跟着发生了改变,成了既可以被“善”来修饰,也可以被“恶”来修饰的中性词。笔者还真的在相关文章中看到了使用“恶德”的例句。见下图5:
图5
如果“恶”也算是一种“德”的话,它还值得我们称颂和弘扬吗?
6.所谓“善卷让王”,本意指“推让”, 而非“禅让”
《庄子·让王》,是庄周对尧舜二帝先后将王位让给多位得道高士这一行为的彰扬,可是后人在咏颂善卷的清高品德时,却将其不接受尧舜让王的行为表述为“善卷让王”。虽然这样的表述在古代的用语习惯中不会引起岐义,但在今天没有读过《庄子·让王》原文的人则以为是善卷将自己的王位禅让给了他人。笔者就曾分别看到过相关的宣传片和文章中表述道:“善卷老人以他禅让的德行……。”“他因‘禅让’、传善、弘德……而享誉天下。”(见图6、7)无疑这是以今人的用语习惯,对“善卷让王”一词望文生义的运用。
图7
7.“善卷文化”的内涵是“道”与“德”,而非“善”与“德”
通过对以上六个问题的说明,可见善卷的突出特点首先是以“道”著称,而他不受尧舜让王的行为则属于道家意义上的“德”,因此,我们在界定“善卷文化”的概念时,便可以顺理成章的得出:“善卷文化,就是以常德先哲善卷为代表的上古高士“道”的思想和“德”的观念为内涵的一种意识形态体系,属于早期道家理论范畴。”
前已述及,道家理论的“道”就是能够通用于一切事理物象的自然规律,而“德”则是要遵循自然规律,也即按自然规律办事。且看“德”字的甲骨文写法(见图8),其外围是一个“╬”字路口,中间是一只眼睛和上面的一条直线构成的“直”字,意即目视前方的大道笔直行走,也即循道而行,也即遵循道的规律。
图8
可是有人却因对“善德山”之名的望文生义而进入了误区,将“善卷文化”的内涵曲解为“善”与“德”,并在此基础上弄出了个儒家意味很浓的“善德文化”。须知,“善德文化”一词不仅存在着逻辑和语法上的缺陷,而且既无针对善卷的特指性也无针对常德的地域性,也就是说任何一个地区,任何一个行业,任何一个单位,任何一项活动都可以拿来一用。且看下图:
图9
上图中所有使用“善德文化”作为单位名称或活动名称的,皆是些不知“文化”为何义,只知“善德”为“善良品德”的小公司和相关活动的组织者。此外,图中的资讯显示,竟连给人起名的从业者,中药香囊的配方来源,甚至于风水网上的内容也和“善德文化”扯上了的关系,可见“善德文化”一词已被滥用。那么,我们这个因“善卷之德”而得名的德山和地级市常德,为什么要舍弃鲜明的地域特色不用,而跟在一众小公司,小活动的后面贴上同样的标签,乃至于将“善德文化”作为我们的地域文化呢?
由于“善德文化”不具有特指性,因而我们在大张旗鼓地弘扬了二十余年后的今天,仍然还有人(而且是本土高校层面常德籍的管理者)尚不知善卷为何物?这样的结果实在令人叹惋!
结语:以上就是我们在研究、弘扬善卷及善卷文化时一定要弄清楚的七个问题,此为笔者积四十余年之研究得出的认识,希望能对善卷文化的健康发展和发扬光大起到正本清源和遏止谬误作用。
(作者:朱长顺)
(编辑:刘巾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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